卧谈汇

在上一篇《鹿鸣宴上铸金身：明代举人遮奢程度，范进中举描述的仅是冰山一角》一文当中，写的是你在山东乡试当中名列五经魁。

而接下来的你并未选择在富贵温柔乡当中躺平，而是锐意进取，在嘉靖三十四年的十一月进京，参加嘉靖三十五年二月举行的礼部会试。

山东到北京的路程其实不算远，所以你到达之后顺利住进宣武区的山东会馆。

很快你就会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：在年底时，大明王朝两京十三省，除京城土著之外，其他地方有四千多举人扎堆抵达京城。

而且每个举人老爷都会有数个长随，一时之间，各地会馆人员爆满。

甚至不得不临时清退一些与会试无关的人员，比如——腰缠万贯的商人、拥田千亩的地主。

万般皆下品，惟有读书高。

01

二月初八领取考牌之后，次日丑时，你们山东的举子即在送考的提学大人带领下，出发前往顺天贡院，在龙门验明正身之后进场。

你的运气极好，分到的小格间是净号，而不是臭号（挨着马桶的位置）。

会试分三场，时间为二月初九、十二、十五，中间不可离场，这就意味着你需要在贡院当中待一周时间，吃喝拉撒睡，全都就地解决。

所以，一般意志不坚定的举人，在落第一次之后就回乡享受生活了，打死也不再来遭二茬罪。

而你，在一天三顿干噎馒头喝凉水的压力之下，竟然有超常发挥，三场考试有如神助，书义判语、经史策对，八股破题如黄钟大吕，江河奔流，一泻千里。

最终胸有成竹的交卷出场。

本届会试总裁官为内阁次辅徐阶，副总裁官为内阁大学士李本，总监官为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。

至于十八房同考官，就不一一说明了。

反正，你那份被书手重新誊抄一遍的试卷（为防止考官熟悉考生字迹而造成不公现象），被某房同考官提笔圈点评定，是为“荐卷”，意味着这位同考官认可你的作答。

然后是交给副总裁官，他读完之后，略为沉吟，写了一个“取”字。

最后是总裁官，同样写了一个“取”字。

恭喜你，神火已经被点燃，一辈子前程到手也！

02

二月二十八，会试放榜日。这天上午，你正在山东会馆当中坐着发呆。

忽听到一队报子敲锣打鼓而来，一进山东会馆的前院即大声喊道：“捷报山东济南历城县老爷王讳默，高中丙辰科会试第十一名贡士，金銮殿上面圣！”

你，王默，中了贡士。

虽然接下来还需要参加最后的殿试，但是殿试只做排名，没有淘汰一说，所以中贡士完全就是等于中进士。

而且，你的名次真的很不错。尽管皇帝会在殿试中重排名次，但是一般不会有过大幅度的改变。状元基本都是会试十五名以内产生。

这就意味着，你也是有机会蟾宫折桂的。

而会试前二十名，从来没有过跌到三甲的情况。

所以，你一个二甲进士出身已经保底了。

此时，山东会馆将之前准备好的爆竹点燃，在场的人群都用热切的眼神看着你，王默！

看着你一步步的走出房门，仿佛你的步伐隐藏着宇宙的终极奥秘。

这时候，你什么都是对的，什么都是牛八的，几乎是言出法随。

你的长随掏出大把的碎银子赏给报子。

报子高兴得见牙不见眼，跪在地上给你连连磕头，嘴上不停的说着喜庆话。

身边的其他同乡举人，虽然落寞，但仍会围着你恭贺。

仍住在会馆中未被清退的几个豪商巨贾，在外围一脸敬畏的看着你，急切的想要搭上线。

可是，目前还不行，他们只能先从接近你身边的长随开始从长计议。

03

三月十五，你参加了在西苑紫光阁举行的丙辰科殿试，其实正常来说应该是在紫禁城建极殿。但是谁让嘉靖皇帝被大火烧怕了呢，没办法，挪地方吧。

你一边享用着皇家发给的宫饼、酸梅汁，一边等着开考。

很快，你就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嘉靖皇帝，由他亲手开封试题。

内阁四位大学士：严嵩、徐阶、李本、张治，身穿蟒袍，腰系玉带，敛容肃穆，有若神明。

吏部尚书李默、礼部尚书赵贞吉等部堂，身穿红袍，腰系金带，也是丰仪出众。

整个大明帝国的高层尽数在场。

本次殿试的首席读卷官为内阁大学士张治，然后一次是吏部尚书李默、礼部尚书赵贞吉，再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、国子监祭酒、太常寺卿等。

伴随着鼓乐声起，试卷发放，殿试正式开始。

题目是与“海禁”有关，这自然难不倒你，落笔洋洋洒洒。

……

殿试之后的第三天拂晓，你头戴乌纱进士巾，身穿宽袖皂罗袍，腰系革带，手持笏板。与其他294个同伴一起，进入金碧辉煌的紫禁城，在恢宏肃穆的奉天殿外等待殿试最终成绩揭晓。

内阁次辅徐阶手捧黄册，宣布丙辰科取一甲进士及第3人，二甲进士出身89人，三甲同进士出身203人。

随后念出揭晓结果：

“殿试一甲第一名——诸大绶！”

两边站着的大汉将军接力齐声高喊：“一甲第一名，贡生诸大绶觐见。”

这是状元！

“殿试一甲第二名——陶大临！”

这是榜眼。

“殿试一甲第三名——王默！”

好吧，你是探花。

……

“殿试三甲第二百零三名——李世达”。

这是最后一名，本来原时空最后一名应该是山东老乡李时渐；可惜被你挤掉了，此时这位老哥正在山东会馆黯然神伤呢……

然后，就是御街夸官——只有你们三鼎甲才有这个待遇。

你换上赤色朝服，纱帽簪上红花：状元簪花在中间，榜眼簪花在左，你是探花，簪花在右。

接着是在四个内阁大学士的亲自随送之下，你们三鼎甲走在最前，其他新科进士跟在后面，一起来到午门。

然后是礼部尚书接过来，继续随送直奔承天门。

这时候你们三鼎甲走在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之上，而其他新科进士则是走在御道两边。

在承天门外，顺天府尹早已经带着宛平知县、大兴知县，三人各自牵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，在给你们三鼎甲披红之后，亲自扶你们上马，缓缓走上长安街。

街道两边已经是人山人海，鼓乐大作，你们在两排大汉将军的亲自护卫下御街夸官。

需先到吏部的魁星堂拜谒，然后到前门外观音庙、关帝庙拜谒，最后前往礼部，与等在那里的其他新科进士汇合，准备参加琼林宴。

04

琼林宴也称“恩荣宴”，众位内阁学士、各部堂官都会出席。

吃的是美味佳肴，喝的是琼浆玉液，两边有笳鼓喧阗。

在阁老们的积极鼓励之下，新科进士们终于不再矜持，可以放浪形骸。

喝醉，鼓励喝醉。

越是大量的新科进士喝醉，群魔乱舞，越是证明琼林宴举办得成功。

所以，阁老、尚书们都会频频举杯劝酒。

而你，作为丙辰科最年轻的进士，而且是探花郎，自然是全场最靓的仔。

大明朝可没有未满18岁不可饮酒的说法，所以你大醉如泥。

众皆口中称：“善”！

在你醉入梦乡的时候，京城已经有快马加鞭前往家乡报捷。

三日之后，捷报已经到了历城县。

你的家里已经挤不下人了。

济南知府、历城知县都已赶到现场，争抢着拉着你父亲的手不放开。

这自然不是你父亲那粗糙的大手多有吸引力，只因你作为三鼎甲，必将会进入翰林院，成为“储相”——储备的宰相！

而且你年纪优势过于明显，熬资格也足够入阁拜相——所以，谁不想结个善缘呢？

很快，你的乡下老家就会树立起一个高大的石头材质进士牌坊。

而你在城内住过的街巷，也会被称为“探花巷”。

05

你也是了解明史的人，自然知道接下来的历史走向。

所以，你需要结交徐阶、张居正这些人，远离严党。

最好是在你任职翰林院的过程当中，想办法不大不小的得罪一下严党，然后被外放知县。

看起来是贬谪，实际却可以远离接下来的风暴旋涡。

在你担任知县期间，要想尽办法搞钱，贪污也没关系。

搞到的钱，全都送进裕王府。

因为裕王十分缺钱，也非常喜欢钱，而且知恩图报。

嘉靖最多还能活十年，严嵩最多还能蹦跶六年。

所以，六年之后你就可以顺利回归北京，十年之后你就可以青云直上。

入阁只在眼前。

等你入阁之后，你就是官居一品。

你的母亲、妻子，将会获得皇帝封赠的诰书，成为“一品诰命夫人”，而且领俸禄！

她们成为了“命妇”，不管遇到谁，哪怕是皇帝，母亲都是被称为“老太君”，妻子被称“夫人”。

在重大节日，会前往后宫参加皇后举行的宴会，什么叫高端？这就叫高端。

你的父亲将会被称为“老太爷”，见官不跪，进皇宫都得给个座椅。

甚至祖上三代都有追封。

颜如玉、黄金屋、千钟粟，都是只在等闲。

而这些，都是你通过读书参加科举考出来的，你自己说，你牛八不？